一、建构自主知识体系,是中国边疆学的中心任务
从一般意义上而言,“知识”是人们在实践中获得的认识和经验;“体系”是一定范围内不同事物或同类事物按照一定秩序和内部联系组合而成的整体。“知识体系”是以某个学科为轴线的各类知识的有机整体。任何一门学问的形成和发展,任何一个哲学社会科学学科的构建,几乎都围绕建构、丰富和创新知识体系而展开。换言之,脱离知识体系,学科建设就无从谈起;偏离知识体系,学科就没有存在价值。
任何一门学科的知识体系,从来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自然天成的,更不是一蹴而就的。它需要长时间积累,需要数代学人不懈努力,需要研究者的理论创新和思想凝聚。知识体系是人为建构的过程,必然因为学科本身的不同属性和独特发展进程而涵养成迥异的学术性格,建构学科知识体系的学人也必然为其注入自主性认识和个性化话语。以刚刚过完200岁生日的埃及学为例,它已经是一门国际性专业化综合性学科,已经建构起一套完整的知识体系,构成其知识体系的古代埃及语言文字、考古、历史、建筑、艺术、宗教等,无不渗透着西方知识和话语,其根源在于埃及学发端于法国语言天才商博良成功解读象形文字,在于埃及学长期由欧美学者注入“新知”并推动发展。可以说,埃及学虽然是关于古代埃及文明的一门学问,但由于其知识体系充斥着西方话语和西方意识,事实上成为一门西方式学科,而不是埃及自主性的学科。
“中国边疆学是哲学社会科学中一门以中国边疆为研究对象的独立知识体系。”中国边疆学之所以是哲学社会科学中的一个学科门类,首要的原因在于其学术特性有别于其他学科。“独立”是中国边疆学学科的自然属性,强调的是中国边疆学在研究对象、研究特征、研究方法、研究目标、学科派生来源等诸多方面,具有自身鲜明的科学性、实用性、简明性、兼容性、扩延性、唯一性,进而形成自成一体的学术门类。“知识体系”是中国边疆学特有的边疆认识和经验的本质属性,强调的是以中国边疆为对象的众多科学知识,经过系统整合形成完整、有机的中国边疆学知识体系,它既包括中国边疆形成发生发展的全部历史知识,也包括对古代、近代、当代中国边疆治理全过程的认识和经验。
中国边疆学学问的独特性和学科的特质性,决定了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是中国学者自主认知的产物,反映的是中国学者的主体性和创新性,强调的是中国特色、中国立场、中国表达。由此,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就是在对我国边疆全面、科学认识,对我国边疆实践经验予以整体性、规律性总结基础上,形成学理化、系统化的一般性知识体系。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本质属性,赋予边疆认识和边疆经验鲜明的科学性、思想性、实践性、主体性、中国性。
建构自主知识体系,是构建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边疆学的中心任务和最终归宿。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不仅符合中国边疆学学术发展、学科建设的基本规律,而且是构建中国边疆学的内在要求。建构自主知识体系,关系到中国边疆学的学术方向和高质量发展的目标。只有建构自主知识体系,才能产生更多原创性概念和理论范式,才能从根本上突显中国边疆学的学科内涵、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可以说,自主知识体系是中国边疆学的学术之源、立足之基、发展之根。
建构自主知识体系,是体现中国边疆学研究者中国立场的必然要求。贯穿我们党百年奋斗的一个基本点,就是中国的问题必须从中国基本国情出发,由中国人自己来解答,这是我们立党立国的重要原则,这一原则同样适用于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中国边疆学是以研究中国边疆为核心的学科,它要求一切理论探索必须立足于以自主性、原创性、中国式的理论、思想和经验来认识中国边疆、解释中国边疆、形塑中国边疆;必须立足于融通古今中外各种资源,特别是融通马克思主义资源、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资源、国外边疆研究资源;必须立足于以中国为观照、以时代为观照,面向中国边疆实际,解决中国边疆问题。中国立场决定了中国边疆学的知识体系首要的是中国的而不是外国的,是自主的而不是外来的。
建构自主知识体系,是回答“历史之问”和“时代之问”的根本要求。在“两个一百年”的历史交汇期,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国边疆为何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为什么只有社会主义才能使边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推进新时代边疆治理为什么要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怎样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等等,都是事关边疆前途、命运和道路的重大问题,都是中国边疆学研究必须回答好的时代之问。只有拥有自主知识体系的中国边疆学,才能以科学而有效、强大而管用的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直面各类边疆问题,才能对一系列边疆重大理论和现实问题作出深刻而科学的解答。
建构自主知识体系,是实现实践基础上理论创新的基本要求。恩格斯说过:“一个民族要想站在科学的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没有理论思维。”加强对重大边疆理论问题、前沿问题的研究,深化对边疆社会变迁内在逻辑和发展规律的探索,是中国边疆学研究的应有之义,是中国边疆学研究的使命所在。只有以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为前提,打牢中国边疆学的理论根基,才能实现思想飞跃;只有以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为先导,定准中国边疆学理论方向,才能实现学术创新;只有以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为引领,立足全局性、长时段、发展性探索边疆规律性问题,才能产生思想性、厚重性、创新性的理论成果;只有以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为依托,立足边疆社会实践、顺应时代要求,中国边疆学研究才有生命力和感召力,才能凸显其应有的理论价值和学术意义。
建构自主知识体系,是总结和运用边疆历史经验的本质要求。我们党在领导革命、建设、改革进程中,一贯重视学习和总结历史,一贯重视借鉴和运用历史经验。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重视吸取历史经验是我们党的一个好传统。历史记述了前人的成功和失败,重视、研究、借鉴历史,了解历史上治乱兴衰规律,可以给我们带来很多了解昨天、把握今天、开创明天的启示。我们进行伟大斗争、建设伟大工程、推进伟大事业、实现伟大梦想,更需要重视、研究、借鉴历史。”只有建构以自主知识体系为核心的中国边疆学,才能以更加厚重、更加宏大的叙事书写从古至今边疆形成发展的盛衰流变,才能更加全面、更加准确地辨析我国边疆治理的思想、政策、制度等诸多方面所累积的经验,才能以更多样、更丰富的历史启示滋养当代中国边疆的治理实践。
二、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具备丰富资源和坚实基础
边疆是国家辖制的边远地区,由自然地理上的距离远近决定,带有浓厚的政治意涵,集中反映了中央与边远地区的政治关系、经济关系和文化关系。中国边疆是独特的,其源起之早、地域之广、发展之久,在世界上绝无仅有;其思想之厚重、内涵之丰富、形态之多元,更为世所罕见。源远流长的中国边疆,为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提供了博大而独有的物质基础。
自古以来,我国知识分子十分注重对边疆的记载。经过两千多年积累,有关中国边疆的各类文献记述异常丰富,为后人还原边疆历史图景,揭示边疆历史本源,探析边疆历史流变,把握边疆社会发展规律和未来趋势,提供了充沛资源,厚实了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历史叙事、文化记忆和文献基础。
中国边疆的形成与发展,与中华5000多年文明史相伴而行,既是中国历史演进的必然结果,也是中国历史的有机组成部分。在广袤的中华版图上,边疆始终是不可分割的部分,边疆统一甚至成为“大一统”历史图景中最显著的指标;在历朝历代国家治理中,边疆始终居于突出地位,边疆治理成效甚至成为衡量国家治乱兴衰最核心的标尺。在5000多年文明史发展进程中,疆域开拓与底定、治边思想与制度、边疆开发与稳定、各地域不同民族的文化传承与交融,前后相承、延绵不绝、赓续不断,不仅逐步确立了当代中国版图的基本格局,而且形成一系列边疆治理的思想、政策、制度,夯实了边疆社会稳定发展的政治基础、经济基础和文化基础,共同构成中国边疆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壮美画卷,演绎出内地与边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华美乐章,勾勒出中华民族共同体发展路向和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演进格局,为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厚实了历史底蕴。
自主知识体系的构建,必须以准确科学的学术定位为依据,以充分合理的学科思考为根由。关于中国边疆学学术定位,目前学术界大体形成两个“阵营”:一个是由边疆史研究学者组成,主张以中国边疆史研究作为中国边疆学构建的基础,同时强调中国边疆学构建跨学科参与的重要性。另一个则由具有政治学、哲学等学科背景的学者组成,主要关注西方理论与中国实践的适应性问题,主张在中国边疆学构建路径选择上“告别”中国边疆史。尽管总的趋向是共识逐步增多,分歧逐步减少,但是在核心问题上还没有取得实质性突破,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了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建构。
有更多专家学者深入思考、深入讨论,是值得鼓励和倡导的,正是因为多学科专家学者的积极参与,使得有关中国边疆学的学科要素、学术要素得以进一步厘清,使得有关中国边疆学的学科范畴、学术内涵得以进一步拓展,大大延伸了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理论视野和学理外延。但是,无论如何定位,无论分歧有多大,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既不能走邪道,也不能跑偏航。
在以往研究中,笔者围绕中国边疆学学科内涵做了一些思考,提出了三方面的基本内容:其一是探寻边疆形成、发展、演变的客观规律,为科学阐释中国多元一体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必然性、合理性和合法性提供理论基石。其二是探寻边疆治理的历史脉络,在思想、制度、手段、方式等多个层面追溯历史根源、阐释时代表征、破解现实难题,为边疆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提供理论支持。其三是探寻边疆开发经营的历史轨迹、当代进程、未来方向,为边疆长治久安和可持续发展、为实现边疆人民的福祉愿景提供理论支撑。笔者仍然认为这三个方面的学科内涵,是衡量中国边疆学学科功能的价值指标,是区别中国边疆学与其他学科的“身份”要素,关乎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基本框架和学理主干。
需要指出的是,中国边疆学在空间格局上,囊括了陆地边疆和海洋边疆;在时间脉络上,覆盖中国边疆由古至今的全时段。在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建构中,要特别关注两个方面的问题:其一,科学的知识体系并非无所不包。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应该,而且必须具有自身的学术边际和理论范畴。对此,学术界尚存在一些分歧,认识还不尽相同。其二,科学的知识体系必须是自洽的、有机的整体。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应该,而且必须在历史与现实的相互贯通中,形成因应学术规律、符合学术规范、具有自身特点的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对此,学术界的探讨还不够充分、展开还不够深入。
边疆研究自身的特点,决定了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动力源泉、建构方向、理论内涵。作为中国边疆学术研究的对象,边疆既是研究的主体,也是研究的客体;既是历史的产物,也是现实的活态场域,因此,中国边疆学是二元一体的典型结构。在哲学社会科学各学科中,此类情况并不多见,尤其是在历史学学科。尽管几乎所有的历史研究,都源于现实关怀,但是无论古代史、近代史,抑或考古学,直面的研究客体首先是过往历史,更加具有历时性和共时性理论特征。边疆研究则是历史边疆和现实边疆的集合体,多数边疆历史问题也是边疆现实问题,多数边疆现实问题就是边疆历史问题的延续,两者很难截然分开,呈现出互为表里,互寓其中,互为因果,前后关联的特性,只有贯通边疆历史与边疆现实之间的理论鸿沟,才能使我们达到对边疆问题构成完整、全面、科学认知和经验的彼岸,才能建构系统性的而不是碎片的、全要素的而不是繁缛的、有机化的而不是杂乱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
历经千年延承和积淀,自20世纪以来中国边疆研究步入快速发展时期,以边疆史研究为基础和先导而引领的多学科理论探索,拉开了构建中国边疆学的帷幕,同时为新时代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累积了可能、提供了条件、积蓄了力量。
近年来有关中国边疆学研究成果的回顾性讨论和相关研究,已十分丰富,在此不再赘述。需要指出的是,中国边疆研究的一系列丰硕成果表明,经过近数十年发展,边疆研究不再是脱离边疆实际的漫无目的的空洞研究,不再是边疆历史和现实相互脱节的主观性研究,不再是停留在细枝末节的“碎片式”研究,传统的边疆史研究正在从“自在”走向“自我”,其显著标志是由边疆史向中国边疆学转型的行动自觉,将历史学、民族学、考古学、宗教学、法学、社会学等多学科理论和方法加以结合,以破解边疆理论难点问题,促使边疆研究日益趋向多学科有机交融、相互交叉、彼此渗透。它所带来的重要成果之一,即对边疆认识的体系化和对边疆经验整合的步伐大大加快了。随着知识创新、理论创新、方法创新的持续深入,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跃升为学科建设中首当其冲的时代命题和理论任务。
新时代新征程新任务,为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提供了无比丰沃的土壤。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们党经过长期探索和实践创立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成功推进和拓展了中国式现代化。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从现在起,中国共产党的中心任务就是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一重大战略部署是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政治基础,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宏大实践是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现实基础,既昭示出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具有无限广阔的前景,也凸显出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必要性、紧迫性和战略性。
新时代赋予中国边疆学新使命。中国边疆学要以回答中国之问、世界之问、人民之问、时代之问为己任,系统揭示边疆发展的历史逻辑、时代特征、未来走向,全面分析推进边疆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历史经验、客观要求、发展趋势。要以彰显中国之路、中国之治、中国之理为学术志向,不断提高学术水平和理论创新能力,着力提升中国边疆学理论的解释力、传播力、认同力。要立足边疆现实,植根边疆大地,把当代中国边疆发展进步和当代边疆各族人民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命运与共,不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生动实践展示好、阐释好。要肩负起加快构建中国特色边疆学的重任,在事关党和国家边疆治理的全局性、根本性、关键性重大问题上,拿出更多具有思想穿透力的理论成果。
三、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必须牢牢把握正确的政治方向、学术导向和价值取向
尽管中国边疆学已经具备了独立“学科”的若干特征,但是中国边疆学学科构建尚未完成。究其原因,恐怕在于我们对中国边疆学“共同理论基础或研究领域相对一致的学科集合”的认识还不够透彻,对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思路还不够清晰。诚然,作为一项系统工程,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不可能短期完成,有待同仁们潜心治学、久久为功。笔者认为要着力把握好以下原则。
一是坚定不移地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统领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建构。马克思、恩格斯指出:“一切划时代的体系的真正的内容,都是由于产生这些体系的那个时期的需要而形成起来的。”建立和创新自主知识体系,离不开正确的理论指引,离不开科学的理论思辨,离不开系统的理论逻辑。
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是被实践证明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科学理论和方法,对于客观认知边疆、透过表象准确揭示边疆发展的本质内涵、内在特征、客观规律,具有极其重要的指导意义。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旗帜和灵魂,是新时代中国边疆学的鲜明底色,是当代中国边疆学区别于其他任何边疆学的根本标志,也是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根本遵循。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必须把握好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坚持好、运用好贯穿其中的立场观点方法,必须坚持人民至上、必须坚持自信自立、必须坚持守正创新、必须坚持问题导向、必须坚持系统观念、必须坚持胸怀天下,要以与时俱进的理论品格,自觉把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贯穿于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全过程各方面。
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首先要解决举什么旗、定什么向的问题,而为了谁、依靠谁的问题,是其中带有根本性的、原则性的问题。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为谁著书立说、为谁见微知著,是为少数人服务还是为绝大多数人服务,是站在帝王将相的立场还是站在边疆各族人民的立场,决定了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思想取向、价值判断。世界上从来没有纯而又纯的知识体系,研究什么、为什么研究、提出什么论点,都与研究者的思想出发点、立场立足点密不可分。以人民为中心,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价值内核,是新时代中国边疆学繁荣发展的价值取向。只有坚持以边疆各族人民为中心,从边疆各族人民数千年奋斗史中,汲取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源头活水;从边疆各族人民的福祉愿景中,获取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内在动力;从更加全面、更加丰富、更加充分的事实、材料和经验中,凝练以中国边疆为主体的新概念、新理论和新阐释,才能使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经得起历史检验、实践检验、人民检验。
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要植根于中华民族五千多年文明史。中华民族历经五千年积淀了深厚文化底蕴,创造了璀璨夺目的中华文明,形成一系列丰硕的思想成果,体现了中国人几千年来积累的知识智慧和理性思辨,是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是当代中国的文化根基,是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思想资源、理论资源。要善于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研究阐释边疆起源、形成、发展的基本图景、内在机制和演进路径,研究阐释历朝历代边疆治理的思想精华、精神特质和智慧结晶,研究阐释中华民族共同体发展路向和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演进格局,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边疆文化基因与当代边疆文化相适应、与现代边疆社会相协调,把跨越时空、超越国界、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边疆文化精神弘扬起来,不断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使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体现民族性,更好展现中国思想、中国理论和中国智慧。
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既不能刻舟求剑、封闭僵化,也不能照抄照搬、食洋不化。一方面要吸收借鉴其他国家边疆研究的有益成果,另外一方面要坚决摒弃“西方中心论”,坚守中国立场、秉持中国价值、弘扬中国精神。坚持古为今用、洋为中用,融通各种资源,坚持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
值得注意的是,自近代以来,我们的边疆研究深受“西方中心主义”影响,用西方的理论、概念和观念来分析、研究、阐释中国边疆问题的现象比比皆是。我们不仅不否认,而且还要倡导借鉴西方优秀思想、科学理论和先进方法,但同时不可否认的是,完全照搬西方理论来观察和研究中国边疆问题,不仅“水土不服”,而且理路不通。用“言必称希腊”的方法,对中国边疆问题无法做出恰如其分的科学认识;用西方理论模式,建构不出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相反,充斥着傲慢与偏见的“西方中心主义”,导引出西方人对中国边疆发展道路和文明成就的一系列曲解、误读甚至贬损,中国边疆历史被肆意撕裂,中国历史疆域被恶意解构,中国边疆治理被任意扭曲。西方式中国边疆认知偏离了真实历史,也不符合客观现实,对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边疆研究造成严重冲击,对中国边疆稳定发展造成严重干扰。
对这一现实,不能视而不见,更不能袖手旁观。肩负起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时代重任,必须发扬斗争精神,直面形形色色的挑战。一方面要摆脱西方思想、西方理论和西方观念的束缚,凝练原创性新概念、新理论和新阐释,形成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理论框架、逻辑结构、表达方式。另一方面,要注重国际视野、国际交流、国际对话,及时了解和掌握国外边疆理论研究新观点、新思潮、新方法,不断提高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国际水平,让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成果充分展现在国际舞台,向国际社会清晰而响亮地表达中国思想、中国理论、中国价值和中国贡献。
二是把揭示边疆历史本源、探寻边疆历史规律,作为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出发点。无数过往构成了连续不断的、客观的人类历史,但人类并不能轻而易举地认识和了解历史,历史规律总是需要历史学家们付出辛勤努力和天才般的创造才能被揭示。
中国边疆研究始终与时代同奋进,与祖国共成长,从来没有缺席每一个伟大的时代。新中国成立70多年间,边疆研究积极回应边疆社会现实,深度参与边疆社会变革,始终为党和国家边疆事业发展贡献智慧。当今中国正经历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变革,也正进行着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创新,这一前无古人的伟大实践创新,必将给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带来强大动能和广阔空间。
经过数十年不懈努力,中国边疆学研究可谓硕果累累,人才辈出,在若干重大边疆理论问题上取得一系列重要认识、得出一系列重要观点、形成一系列重要思想。但是,也要看到中国边疆学研究还存在不少亟待解决和值得注意的问题,比如关于边疆、疆域与边界发生、演进的规律性问题,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和大一统理念下的疆域格局,历代边疆治乱兴衰的经验教训,边疆制度建设的历史脉络及当代意义、边疆治理的历史总结和当代启示等等方面的研究还有待展开、有待深化、有待创新。学术原创性不足,碎片化和低水平重复研究甚至搞虚化、泛化的虚假命题等问题时有所见,不仅拉低了中国边疆学研究的整体水平,而且阻碍了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顺利推进。
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是新时代中国边疆研究者的使命担当。一切有理想、有抱负的中国边疆学研究者都要立时代之潮头、通古今之变化、发思想之先声,把事关中国边疆历史和现实的重大问题、前沿问题作为主攻方向,把探索边疆发展规律作为学术目标,对中外边疆理论展开系统性研究、整体性研究、全局性研究,展开有立场、有观点、有情怀的原创性研究,努力打造边疆学研究的中国学派,努力推出具有中国思想、中国精神、中国风格的鸿篇巨作,努力提高中国边疆学的国际话语权和影响力。
三是把继承和发扬经世致用优良传统,作为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关键点。经世致用是中国边疆研究最久远、最深沉、最厚重的学术精神,也是中国边疆研究最优良的学术传统。史学家们“言性命者必究于史”,造就了中国学人勇于追求真理、探求规律的优秀品格。经世就是要直面实践、贴近现实,就是要发挥知古鉴今、资政育人的功能。作为文明延续的纽带、民族精神传承的载体、治国安邦的经验宝库、启迪人生的智慧向导,中国边疆历史不容忽视更不容遗忘。治学不仅在于解析过往,而且在于服务当下。唐代史学家杜佑以“理道”入手,探究历史兴衰规律的“政理”,以“随时立制、既弊而变”开启经世致用思想的萌芽。北宋思想家张载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道出了史学研究的真谛。
清代史学家、思想家章学诚指出:“史学所以经世,固非空言著述也,……正以切合当时人事耳。后之言著述者,舍今而求古,舍人事而言性天,则吾不得而知之矣。”这是对史学经世的深刻感悟,更是边疆学研究应有之担当。经世不但是中国边疆学研究的目的,而且是中国边疆学研究者的职业操守、科学精神,饱含着边疆学人以学问回报社会的高尚情怀和庄严责任。
问题是时代的声音,回答并指导解决问题是中国边疆学理论研究的根本任务。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每个时代总有属于它自己的问题,只要科学地认识、准确地把握、正确地解决这些问题,就能够把我们的社会不断推向前进。”今天我国边疆所面临问题的复杂程度、解决问题的艰巨程度明显加大,给边疆理论创新提出了全新要求。
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要坚持问题导向、实践导向。坚持问题导向是马克思主义的鲜明特点。从一定意义上说,建构自主知识体系的过程就是发现问题、筛选问题、研究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要增强问题意识,聚焦边疆治理实践遇到的新问题、边疆社会发展稳定存在的深层次问题、边疆各族人民群众急难愁盼问题、我国边疆周边国际变局中的重大问题,坚持实践的观点、历史的观点、辩证的观点、发展的观点,在实践中认识真理、检验真理、发展真理。要聆听时代声音,回应时代呼唤,牢牢把握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主题主线,不断提出真正解决问题的新理念新思路新办法。
习近平总书记在致中国历史研究院成立的贺信中,明确要求全国史学工作者在“总结历史经验,揭示历史规律,把握历史趋势”的同时,“充分发挥知古鉴今、资政育人的作用”。我们要按照习近平总书记的指示要求,把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与党和国家事业大局紧密联系在一起,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宏大实践紧密结合在一起。
时代的召唤,是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源泉,是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持久发展的动力。脱离了时代,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就没有存在价值;远离了实践,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就失去了活力。中国边疆学研究要从中国边疆历史的深厚积淀中,提炼边疆治乱兴衰的思想精髓,总结历代治边理政的经验教训,探寻边疆发展的规律性特征,为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边疆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夯实理论基础和实践基础,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筑牢基石,为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注入动能,这是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价值最大化的根本所在。
四是把科学的理论思辨作为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立足点。新中国成立70多年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我国边疆研究呈现出生机勃勃、百花齐放的崭新面貌。当然,70多年间边疆研究走了一些弯路,暴露出一些问题。立足新时代,大力推动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要找准切入点,看准着力点,瞄准发力点。
用普遍联系的、全面系统的、发展变化的观点观察事物,是唯物辩证法的根本要求。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要善于通过历史看现实、透过现象看本质,把握好全局和局部、当前和长远、宏观和微观、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特殊和一般的关系,为前瞻性思考、全局性谋划、整体性推进党和国家的边疆事业提供科学思想和正确方法。
首先要展开长时段、整体性、发展性的中国边疆学研究。中国边疆学研究当然离不开文献资料,充分发掘、翔实占有各类文献资料,是开展研究的基本前提。可以说,没有文献资料支撑,边疆学研究就无从谈起。当然,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外一个重要方面就是思想。《论语》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显而易见,没有思想的单纯占有文献资料是没有意义的。
有关边疆问题的中外文献资料浩如烟海,尽管研究者都希冀尽可能多地占有文献资料,但只有多与少的区别而无法达到穷尽,即使在科技发达、各类文献资料数据库层出不穷的今天,穷尽文献资料仍然是奢望。显然,依靠局部的、碎片的文献资料展开对边疆历史的复原、对边疆的认识、对边疆的阐释、对边疆的重构,是最基本的途径。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透过局部的、碎片的文献资料,实现对边疆的客观还原、科学认识、正确阐释、完整重构呢?理论、思想和方法恐怕是关键。真正的中国边疆学研究者一定是深谙哲学的思想家,没有正确的理论、思辨的逻辑和科学的方法,就会迷失在文献资料的细节枝蔓中,无法认清边疆问题的本质、无法得出关于边疆的经验、无法揭示边疆社会发展规律。尽管实证是必要的,没有实证即为空谈,但不能简单地讲实证,实证不等于中国边疆学研究,实证只是中国边疆学研究的手段而不是目的。只有把若干实证整合为理论思辨和体系建构,才能产生具有思想穿透力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
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必须摒弃“见孤木以为森林、拾芝麻以为珠玑”的碎片化、片面化、表面化倾向,“碎片化”研究过分纠缠、纠结于边疆问题的细枝末节,缺乏对边疆全局的认识和把握,甚而某些碎片化研究成果从精心挑选的细节中得出所谓结论,用细节歪曲、篡改边疆历史和边疆现实。“碎片化”研究,是导致历史虚无主义的主因和根源之一,必须加以批判和抵制。
科学思辨是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题中之义,做到科学思辨必须以长时段的眼光、整体性的眼光、发展性的眼光开展研究。所谓长时段眼光,就是要求把片段的细节放在边疆发展的全部进程中加以观察、进行分析、作出判断、得出结论。所谓整体性眼光,就是要求敏锐观察在每个时代具有全局性、根本性意义的边疆问题,不能以局部代替整体,更不能用个案取代全局。所谓发展性眼光,就是要求因时适变,善引潮流,不能把边疆研究对象静止化。静止构不成客观实际,边疆社会始终处于发展变动状态,这是最基本的边疆实际。
其次是注重多学科融合发展。习近平总书记十分重视多学科融合,多次强调要开展多学科融合研究阐释工作。习近平总书记在致中国历史研究院成立的贺信中指出:我国广大历史研究工作者要“继承优良传统,整合中国历史、世界历史、考古等方面研究力量,着力提高研究水平和创新能力,推动相关历史学科融合发展”。这一重要指示为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明确了思路、方法和手段。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创新是哲学社会科学发展的永恒主题,也是社会发展、实践深化、历史前进对哲学社会科学的必然要求。”中国边疆学面临两个基本事实,一是仅靠单一学科无法彻底解决任何一个重大边疆历史和现实问题;二是仅靠单一学科无法真正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显然,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必须也只能在不同学科的交融汇合中实现突破和进步。对这一学术大势,既要客观正视,也要善于顺势而为。因此,打破学科壁垒,推动跨学科对话和融合,促进跨学科合作和交流,从多学科视角审视边疆历程,总结边疆发展经验,在建构框架完整、结构科学、要素多元、内涵多样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上持续发力。
不同学科的深度介入,正在使我们对中国边疆学的认识日益深入和全面,但客观地说,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尚未引起边疆学界足够重视。尽管不能把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缺位,视为中国边疆学“一直在构筑、终未见达成”的唯一原因,但是其中至关重要的关键因素。
新时代呼唤中国边疆学新发展,新时代必将推动中国边疆学开创新局面。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势在必行,而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重心在于自主性和原创性。为此,要以构建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中国边疆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为主攻方向,充分彰显中国边疆学知识体系的自主性;以打造全方位、全领域、全要素的中国边疆学为核心目标,不断提升中国边疆学知识体系的原创性。要以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以中国为观照、以时代为观照,立足中国实际,解决中国问题,不断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不断推进知识创新、理论创新、方法创新”的重要论述为根本遵循,在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上凝心聚力,勇毅前行,推动中国边疆学行稳致远,走深走实。(注释从略,完整版参见原文)
李国强:《建构中国边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思考》,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1期。
作者简历:李国强,现任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历史研究院副院长,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是人社部“百千万人才工程”国家级人选和“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是中宣部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人选,获得中组部国家“万人计划”哲学社会科学领军人才等称号,荣获国家海洋局等部委颁发的“2010年度十大海洋人物”称号。兼任中国太平洋学会副会长、中国海洋发展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海洋法学会常务理事、商务部“一带一路”经贸合作专家组成员,南京大学中国南海研究协同创新中心副主任、武汉大学国家领土与海洋权益协同创新中心副主任等。主要学术方向是中国海疆问题(南海、钓鱼岛)、“一带一路”研究。主持和参与完成各类课题60余项,出版3部专著,先后在《求是》《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重要报刊发表学术论文80多篇。2016年4月29日,为中央政治局第31次集体学习做有关历史上的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专题讲解,受到习近平总书记亲切接见。简历来源于中国历史研究院官网